劉星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。

這時，仁丹胡旁邊坐著的一個軍官開口問道：

“劉桑，你剛才的解釋有幾分道理，我的問題是，既然犬養浩可以制造假證據來誣陷高橋龍一，為什麽他沒有這麽做呢？

現在，犬養浩被當成地下黨的臥底大寒，被關在牢裏，為什麽他沒有說這一切其實是高橋龍一在陷害他呢？為什麽犬養浩沒有把高橋龍一說成是地下黨呢？

你剛才也說了，在制造假口供假證據方面，犬養浩是行家裏手。用這種方法雖然不能完全證明他的清白，但至少可以把水攪渾，給他爭取時間，可是，為什麽他沒有這麽做呢？”

劉星野說：“我認為恰恰是這一點，說明了犬養浩這個前憲兵隊長也不是一般的人，至少不是我們想象的那種四肢發達、頭腦簡單的人。

一開始，犬養浩一定被辦公室裏發生的事情搞懵了，但是，事後冷靜下來，他也會想到高橋龍一陷害他的這種可能性。

很簡單，前一天晚上，他刺殺小島純子未果，今天他就糊裏糊塗地被誣陷成地下黨臥底了，犬養浩應該想到，很可能小島純子和高橋龍一已經聯絡上了，所以，高橋龍一才會在第二天設計陷害他。

當然，犬養浩對為什麽高橋龍一最後死了，自己卻還活著，肯定是百思不得其解。

“那麽，為什麽犬養浩沒有把一切都推到高橋龍一身上呢？

“原因是因為高橋龍一死了。

“高橋龍一意外中的死亡，把犬養浩推入了一個困境當中。如果他說這一切都是因為高橋龍一在陷害他，那麽，他如何解釋陷害他的高橋龍一死了，而被陷害的他卻還活著這個事實呢？他如何解釋現場那些指向他的證據？如果說這些證據都是高橋龍一布置的，為什麽他卻死了？

面對這種情況，犬養浩有口難辯。他說什麽，別人都不會相信。相反，人們會認為他是為了活命而胡說八道，把臟水潑到死人身上。他如果真這麽說了，反而會更加引起人們的懷疑和反感，說了還不如不說。

高橋龍一活著，犬養浩可以和他對質，高橋龍一提不出任何證據來指控他，他可以把一切都推到高橋身上，這是一個很好的借口；但是，高橋龍一死了，犬養浩反而失去了這個借口。

正是考慮到這種情況，犬養浩才沒有說他是被高橋龍一陷害的。所以，我才說犬養浩也不是一個一般的人，知道什麽情況下該說什麽。可惜，盡管他說的都是事實，但是沒有人相信他。”

那個軍官不再發問了。

對面，特高課的一個軍官發問：

“劉桑，高橋龍一的計劃確實有可行性，可是，即使他成功了，殺掉了犬養浩，並且把他栽贓成地下黨臥底大寒，但是，後果並不像他想的那麽簡單吧。

因為我們知道，犬養浩根本不是大寒，如果在他死後，大寒繼續活動的話，高橋龍一該如何解釋呢？大寒不是已經被他打死了嗎，怎麽又出來活動了？這樣一來，人們就會懷疑犬養浩是不是真正的大寒，進而就會懷疑到高橋龍一，他殺犬養浩到底是為了什麽目的。”

劉星野不慌不忙地說：

“我認為即使犬養浩被打死後，大寒繼續活動，也不會出現你所說的這種情況。

很簡單，得出犬養浩就是大寒結論的不是高橋龍一，而是特高課和情報處。高橋龍一只是說發現犬養浩偷拍密碼本，證明他是地下黨的奸細，但他沒有說犬養浩就是大寒。可是，特高課和情報處根據現場的情況，就會得出犬養浩就是大寒的結論來。

會不會這樣？

看看現在，在此次會議之前，情報處不就是把犬養浩看成是大寒嗎？

因此，即使將來大寒繼續出來活動，你們也不會懷疑到高橋龍一的頭上。

而且，你知道大寒到底有幾個嗎？或許大寒本來就是兩個人，一個人暴露了，另一個人繼續幹下去。

我記得在過去的幾年裏，我們至少打死了三個谷雨了，可是，現在在哈爾濱領頭和我們對著幹的人還是叫谷雨。我們焉知大寒不會是這種情況呢？打死一個，難道不會又冒出來一個嗎？”

會議室裏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靜默的場面。

不過，這種沈默很快又被一個坐在西村旁邊的軍官打破了。

這個軍官問道：“你為什麽認為高橋龍一使用了麻醉藥？據我所知，現場發現的兩個杯子裏都沒有發現麻醉藥的成分？”

劉星野說：“當時是否使用過麻醉藥呢？答案是肯定的。

大家應該還記得，法醫在高橋龍一的口腔和唾液裏發現了麻醉藥的成分，這就證明了當時的確有人使用過麻醉藥，所以，一定存在著一個使用過麻醉藥的酒杯。

在高橋龍一的辦公室的櫃子裏有五個酒杯，這一點無論是高橋龍一的助理中野亞美，還是電訊處的藤原處長，甚至犬養浩都可以證實。

現場只發現了四個杯子。兩個沒有使用過的酒杯擺在櫃子裏，另外兩個使用過的杯子放在茶幾上，上面分別有高橋龍一和犬養浩的指紋和唇印，這兩個使用過的酒杯裏都沒有發現麻醉藥的成分。

可是，我們知道一定有一個酒杯使用過麻醉藥。

恰好，屋裏有一個酒杯不見了。

很自然地，我們會想到，那個不見的酒杯就是使用過麻醉藥的酒杯。

本來，這個酒杯被高橋龍一放起來，準備用來陷害犬養浩的，可是，後來發生了一個意外。這個意外導致了幾個後果，高橋龍一的死就是後果之一，另一個後果就是那個酒杯消失不見了。

那個軍官問：“請問，那個丟失的酒杯現在在哪？”

劉星野說：“說老實話，現在我還沒有找到它。”

沒有找到它？

很多軍官的眼睛立刻亮了。

劉星野從一開始就給他們頭上澆了一盆涼水，把他們的底氣全都打沒了。面對劉星野，他們的心情的非常矛盾的，一方面，他們不得不佩服他對案情分析得非常準確，另一方面，他們又對一個滿洲人主導這個場面感到很不服氣，所以，他們總想駁倒他。

不光是情報處方面這麽想，特高課方面亦是如此。可是，這個滿洲人顯然準備得非常充分，面對各種問題，兵來將擋，對答如流。

不過，現在他們終於看到了駁倒他的機會了。

他的證據鏈並不完美。

他沒有找到那個關鍵的酒杯。

情報處一個尖嗓子軍官馬上抓住這一點質問道：“你沒有找到那個酒杯，你怎麽能證明這個酒杯一定存在呢？即使存在，你怎麽證明這個酒杯使用過麻醉藥呢？”

劉星野冷冷一笑。“即使沒有找到這個酒杯，我仍然可以證明它的存在。高橋龍一的女助理中野亞美證實，在案發那天早上，她在擦拭高橋龍一的櫃子時，看見裏面有五個杯子。”

尖嗓子馬上說：“或許，那天上午或者中午，高橋龍一由於某種原因，把其中一個杯子扔掉了？”

“扔掉了？請問扔掉的杯子在哪呢？”

“扔到垃圾桶裏，或者從窗口扔出去了。”

“我告訴你，這絕不可能。大家知道，司令部的清潔隊只在早上上班前打掃一次，把垃圾桶清理幹凈。如果杯子是上午扔掉的，那麽一定還在垃圾桶裏，可是，案發後憲兵隊搜查了所有的地方，包括垃圾桶和窗下，都沒有發現酒杯或者酒杯的殘片。

另外，我剛才說了，一定有一個酒杯裏與麻醉藥的成分，高橋龍一需要這個酒杯作為陷害犬養浩的證據，既然其他四個酒杯裏都沒有麻醉藥的成分，那麽，失蹤的那個酒杯就一定是使用過麻醉藥的酒杯。

還有，我現在雖然沒有找到那個酒杯，但不等於我永遠找不到。等到它應該出現的時候，我自然會讓它出現。”

尖嗓子對劉星野前面的解釋表示接受，但是，對劉星野最後一句話顯然不那麽信服，他撇了撇嘴，你又不是魔術師，想讓什麽東西出現就會出現。

很多軍官也和尖嗓子抱有同樣的想法。

如果是在會議一開始，聽到劉星野最後這句話，這些軍官一定會發出嘲諷的笑聲，可是，經過前面一番分析和辯論，讓他們對劉星野的看法已經大為轉變了，他們不敢再小瞧這位滿洲的年輕警官了。

誰知道到時候，他會不會真的就讓那個酒杯出現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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